甘肅男子輸液死亡 家屬要求藥品信息公開被拒

甘肅天水人田毅偉(化名)2016年告贏了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

2016年8月22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令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在法定期限內對田毅偉的政府信息公開申請重新作出處理。

2011年1月，田毅偉的父親在一次克林霉素磷酸酯(一種抗生素類藥物)輸液治療后突然死亡，其后被甘肅省藥品和醫(yī)療器械不良反應監(jiān)測中心認定為藥品不良反應死亡病例。

田毅偉等家屬堅持認為，這是藥品不合格導致的死亡，但他們沒有選擇進行尸檢，而是通過搜集克林霉素磷酸酯以及藥品生產商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的相關政府信息，試圖以此組成證據鏈條。

田毅偉的表兄王秦(化名)說，為了搜集舅舅的死因證據，表兄弟倆已向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qū)的食藥監(jiān)部門提出政府信息公開申請?！拔疫@里的編號顯示，一共申請了200多次了，得到的回復次數并不多?！?“一路下來，可以說拿到有關信息其實是非常難的?！?

2016年2月23日，田毅偉起訴了沒有配合公開相關信息的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最終獲得法院支持。

日前，田毅偉和王秦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目前還在等待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的答復。

當事人父親輸液后當晚死亡

“那個時候我在外面，大概凌晨1點的時候醫(yī)生打電話跟我說父親死了，他(父親)感冒去輸液，輸液沒多久后嘔吐，當晚就不行了。”2016年，12月27日晚，田毅偉向澎湃新聞回憶其父親去世的過程。

田某某藥品不良反應報告表。 本文圖片均為王秦供圖

一份蓋有公章、由甘肅省藥品和醫(yī)療器械不良反應監(jiān)測中心出具的《藥品不良反應/事件報告表》(以下簡稱“報告表”)顯示，2011年1月7日下午，田毅偉的父親田某某，在甘肅省天水市皂郊鎮(zhèn)新莊村輸液治療，輸液十分鐘后開始嘔吐，扎針處腫大，胸悶氣短，當晚死亡。

報告表寫道，田毅偉父親輸液所使用的藥品是注射用克林霉素兩瓶(每瓶0.3g，兩瓶共計0.6g)，生產企業(yè)為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田某某的死亡屬于“克林霉素嚴重不良反應死亡病例”。

田毅偉不相信“藥品不良反應”的說法，堅持認為這是藥品不合格導致的死亡，但家屬至今也沒有進行任何鑒定。

“我們認為尸檢不是唯一的鑒定方案，而司法鑒定的話，現在還沒有走到那一步?！蓖跚卣f。

被田家人指為問題藥品的生產商湖北潛江制藥公司的法律顧問高漢生則對澎湃新聞稱:“田某某5年以前死亡，當時就應該做鑒定了，死因現在都不確定。我們親自去過天水調查，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我們的藥品質量有問題。”

2016年12月30日，在被問及田毅偉父親所用批次的克林霉素是否存在質量問題時，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局長何運文避而不答并反問道:“誰能證明他父親用的是潛江制藥生產的藥品?”他向 強調，目前無法認定田某某的死因，“沒有醫(yī)學專家委員會的醫(yī)學鑒定報告，怎么認定死因呢?”

五次起訴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

田家人不信任上述說法。田毅偉和從事法律工作的表兄王秦開始向政府申請信息公開，以便為訴訟搜集證據。

據王秦回憶，2014年底，他們開始和藥品生產企業(yè)所在地的湖北省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接觸，并陸續(xù)開始向其申請政府信息公開。

然而，申請信息公開的路比他們預想得艱難。因為向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申請公開相關信息不順，田毅偉和王秦還對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提起了五次訴訟。

根據王秦提供、裁判文書網公開的判決文書，田毅偉與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的5次訴訟中，法院均判定后者信息公開違法，并要求其重新作出答復。

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敗訴的原因多為:在田毅偉要求書面答復的情況下，該局稱已通過電話回復，卻無法提供證據證明。

澎湃新聞查閱這些文書發(fā)現，田毅偉要求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公開的信息包括:“2000年-2015年因使用克林霉素后死亡人數”、“2000年-2015年使用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藥品后死亡的人數以及發(fā)生不良反應的統(tǒng)計數據”、“為降低避免死亡采取的措施和應對方案”，“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發(fā)生新的嚴重的不良反應藥品的名稱、規(guī)格、癥狀、造成的后果以及處罰處理結果”、“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常年生產的不合格劣藥的處理結果”等。

然而，即使田毅偉勝訴了五次，卻至今也沒有得到他希望獲取的信息。

潛江市食藥監(jiān)局一直以“涉及藥品生產企業(yè)合法權益，征求企業(yè)意見不同意信息公開”或者“應由省級食藥監(jiān)部門公開”為由拒絕信息公開。

貴州省食藥監(jiān)局給田毅偉的部分政府信息公開答復。

2016年12月29日，王秦告訴澎湃新聞，在與潛江食藥監(jiān)局周旋的同時，他還向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qū)申請了關于克林霉素和潛江制藥公司藥品質量等問題的信息公開。

“我這里的編號顯示，一共申請了200多次了，但得到的回復次數并不多?！蓖跚卣f。

吉林省食藥監(jiān)局給田毅偉的部分政府信息公開答復。

王秦提供的材料顯示，曾有廣西、貴州、海南、廣東、安徽、吉林和新疆食藥監(jiān)局于2015年底至2016年初向田毅偉提供《政府信息公開告知書》，對“2000年-2015年每年因輸液非正常死亡人數”、“2000年-2015年因使用克林霉素后死亡人數”、“2000年-2015年使用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藥品后死亡的人數以及發(fā)生不良反應的統(tǒng)計數據”以及湖北潛江制藥公司生產藥品曾在該地造成的危害及處罰處理結果等相同問題，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回應。

廣西食藥監(jiān)局給田毅偉的部分政府信息公開答復。

這一次，上述7個省份食藥監(jiān)部門并沒有以“涉及藥品生產企業(yè)合法權益征求企業(yè)意見”為由拒絕公開。這些食藥監(jiān)部門公開了因使用湖北潛江制藥公司生產藥品出現死亡及不良反應的數目及嚴重程度。

新疆食藥監(jiān)局給田毅偉的政府信息公開答復。

法院: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信息公開答復違法

在與上述食藥監(jiān)局周旋數個回合后，2015年10月8日，兄弟倆向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申請書面信息公開。

而后者隨后提供的答復在王秦看來卻“接受不了”。

他們申請書面公開“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和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為降低避免死亡采取的措施和應對方案”、“2000年-2015年因使用克林霉素后死亡人數”和“2000年-2015年每年因輸液非正常死亡人數”。

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曾答復稱，此三項信息均不存在。

另外，對于“2000年-2015年使用湖北潛江制藥股份有限公司藥品后死亡的人數以及發(fā)生不良反應的統(tǒng)計數據”， 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認為，該項申請內容一直處于監(jiān)測過程中，未形成正式、準確、完整的信息，遂不屬于政府信息公開范圍。

也就是說，對田毅偉的四項信息公開申請，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均予以拒絕。

2016年2月23日，田毅偉將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告上法院。

同年8月22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決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信息公開答復違法。

田毅偉起訴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行政判決書。

澎湃新聞在該判決書中看到，北京市第一中院認為，參照《藥品不良反應報告和監(jiān)測管理辦法》相關規(guī)定，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在履行不良反應監(jiān)測管理職責過程中，可能制作或者獲取死亡病例分析、評價信息，藥品安全性信息及采取的措施等信息。

而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政府信息公開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五條第一款，行政機關對其履責過程中可能制作或者獲取的信息，以信息不存在為由不予公開的，應對相關檢索、查詢過程舉證。

但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并未給出與內容相關的舉證過程。

另外，對于不公開第三項的理由——屬于過程性信息，法院認為，過程性信息指“尚處于討論、研究或者審查過程中的政府信息，鑒于公開可能影響正常行政決策和行政目的而免于公開”，而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所說的“一直處于檢測過程中”與該概念不符。

此外，法院認為，國家食藥監(jiān)總局在理解第三項申請時，采用了與其他三項不一樣的標準，存在矛盾。

“這(申請信息公開)很簡單，就是在網上發(fā)個電子郵件，也沒什么成本?！蓖跚卣f，“作為個人，我們也不了解在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問題，一路下來，可以說拿到有關信息其實是非常難的。”(編輯：愛娣）